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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高文不让贤臣颂;胜迹曾传陋室铭。”
这副镌刻于成都市郫都区子云亭的楹联,出自清代蜀中大诗人张问陶之手,寥寥数语,是他对蜀中同乡、西汉成都的大文学家扬雄的清新礼赞。
盛世多壮歌,当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刘彻君临天下时,汉朝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,汉赋也鼎盛一时。汉赋之巅,当属成都人司马相如,其名篇《子虚赋》词采富丽,气势壮阔,一浪高过一浪。
至汉宣帝刘询继位,他比曾祖刘彻更推崇大赋。一日,益州刺史王襄上奏,推荐一位名叫王褒的年轻人。王褒是蜀郡资中(今资阳市雁江区)人,应召进京后,汉宣帝命其作《圣主得贤臣颂》。
王褒为此颇费心思,反复斟酌构思。他以御马为喻:“纵驰骋骛,忽如景靡。过都越国,蹶如历块。追奔电,逐遗风,周流八极,万里一息。何其辽哉?人马相得也!”将贤臣辅佐圣主比作善御者驾驭骏马,可谓匠心独运。
王褒还善于观察生活,是汉代最具文学情趣的赋家。其《僮约》记述了在四川彭山的亲身经历,文中“烹茶尽具”“武阳买茶”的记载,成为全世界最早关于饮茶、买茶和种茶的文献。由此可知,四川地区是全世界最早种茶与饮茶的地区,成都平原是当时茶叶主产区和著名茶叶市场。王褒在不经意间,为中国茶史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西汉王朝在经历了“中兴之主”汉宣帝时期昙花一现般的繁荣后,逐渐走向衰落。而正是在这个时代,一位文学巨匠悄然成长——他就是扬雄。
公元前53年,扬雄出生于一个因避仇迁居成都平原郫县(今郫都区)友爱镇的家族。到扬雄这一代,家族已在蜀地繁衍生息了五代。这个看似木讷寡言的少年,胸中却藏着锦绣文章。
公元前15年到前14年间,扬雄创作《蜀都赋》,其优美华丽的辞藻不仅给人以审美享受,对于了解两千多年前的四川和成都更具有难得的史料价值。公元前12年,郎官杨庄向汉成帝吟诵《绵竹颂》时,自豪地称作者是同乡扬雄。42岁的扬雄因此奉诏入京,以文学家身份走进长安。
公元前8年,扬雄见京师石室藏书丰富,主动提出放弃三年俸禄,请求去石室专心读书。汉成帝特下诏准其带薪学习,并赐笔墨钱六万。从此,他开始疏离政事,潜心著述,先后仿《周易》作《太玄》,仿《论语》著《法言》。
“不汲汲于富贵,不戚戚于贫贱,不修廉隅以徼名当世。”(《汉书·扬雄传》)公元18年,71岁的扬雄在完成倾注27年心血的《方言》后去世。弟子侯芭为其守孝三年,最终归葬故乡。扬雄虽无后人,但两千年来,郫县乡亲始终守护着“子云坟”和纪念他的“子云亭”。
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。公元824年,夕阳中的大唐帝国迎来了年仅15岁的新君——唐敬宗李湛。大明宫里的起落浮华,对于远在安徽和州的刘禹锡而言,恍如大梦一场。因参与王叔文反对宦官专权和藩镇割据的“永贞革新”失败,二十余年的贬谪生涯早已让他看淡朝堂纷争。在被贬为和州通判期间,他屡遭知县刁难,被迫三次搬迁,最终栖身于一间仅容一床、一桌、一椅的斗室。这位处变不惊的诗人挥毫写就千古名篇《陋室铭》,并刻石立碑,以明心志。
“南阳诸葛庐,西蜀子云亭”,刘禹锡笔下的这两处圣贤居所,寄托着他政治与文学的两大理想。随着《陋室铭》的传诵,“西蜀子云亭”之名也愈发彰显。这座亭台最早见于晋代葛洪《西京杂记》的记载。据《郫县志》载,原址在县西一里许,1792年郫县县令边祚游将其迁至子云墓前。此后乡人捐资在亭旁修建子云祠,供奉扬雄像,成为文人学士拜谒的重要之地。
某日,清代“蜀中第一才子”、遂宁人张问陶登临修葺一新的子云亭,遥想先贤风骨,感怀蜀地文脉,他为这位西汉大儒题写了一副楹联:
上联盛赞扬雄文章不让王褒《圣主得贤臣颂》之才,下联则道出子云亭因《陋室铭》而名扬天下的典故。短短十四字,既对仗工稳,又高度凝练地概括了扬雄的文章道德。细细品读,诗情跃然,意趣天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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